少林寺，千年古剎。

雖然已是深夜，但此時的寺院內已燈火通明，張沐三人表明身份後得以入寺。

當靠近禪堂時，三人便聽到幾十名僧人在一起念著經，經文內容張沐聽不懂，但聲音莊嚴肅穆，更蘊含著無盡悲苦之意。張沐領著陳釜、魯義平輕步走近，果然見一位高僧安靜的躺在禪堂中央，身上還披著一面袈裟。

陳釜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，道：“可是……可是孤舟大師圓寂了？”

眾僧擡頭，一年邁高僧起身，雙手合十道：“阿彌陀佛。”

高僧雖然沒有直接回答，但他臉上的悲意已經告訴了答案。

陳釜緩緩跪下，泣道：“宋老哥哥……”

魯義平已沖上去，作勢要掀開袈裟，卻被一年輕高僧迅速阻止，魯義平吼道：“閃開，我要親眼看看！”

“阿彌陀佛，施主逾禮了！”年輕高僧寸步不讓，竟將激動的魯義平死死擋住，寸步進不得，這和尚不是別人，正是天員，武功更在孤舟之上！

就在這時只聽另一名年邁高僧道：“天員，讓魯施主他們送送主持師兄吧。”

這高僧法號孤衍，其實和孤舟一樣也是曾家軍一員，揚州少林寺中大半年邁的武僧其實都是。

天員和尚聞言猶豫了下，只得雙手合十退後了一步。

魯義平顫抖著手將袈裟掀開，下面躺著的果然是孤舟大和尚，死狀幾乎與孫鵬一般無二。魯義平跪在孤舟面前已泣不成聲。

張沐同樣神傷不已，但他很快便走向孤衍道：“大師，可能見過兇手模樣？”

孤衍垂淚搖頭。

天員則恨道：“那惡賊武功極高，當小僧聽聞打鬥聲趕到時師父已經被他重傷生擒，他竟一邊如鬼厲般吸著師父的血一邊應戰小僧和其他眾位師叔，只恨小僧學藝不精，雖然將惡賊傷到，卻沒能救下師父，連惡賊臉上的黑面也沒能揭下。”

天員說完這話已經仰天長嘆，佛家三戒雖戒嗔怒，但此時天員胸中卻有無量怒火無處宣洩。

張沐追問道：“那惡賊是否也被眾位高僧打出了烏黑之血？”

天員看了張沐一眼，點了點頭。

張沐暗嘆，痛哭中的陳釜和魯義平聽得張沐這麽一說也微微楞了下，似乎連他們都感覺哪裏不對勁，這些高僧既然能將兇手打傷，如何連臉上的面紗都沒機會揭下來，從武鬥廝殺的角度來說這並不合理。

張沐又趕緊道：“我們正在追殺兇手，他不久前已經殺了‘八臂猿’孫鵬，孤舟大師是第二個，周圍大師可有別的線索？”

天員搖頭，其他參與圍攻的高僧也搖頭。

孤衍忽然道：“兇手只狂笑一句‘得來全不費工夫’便再無它言，看那模樣實在是興奮至極。”

“嗯？”張沐臉色微變，就這一句話哪能推斷出秦懷義的下一個目標？

……

不平靜的一夜終究還是過去了。

失敗！

這一夜連同最近的三日對於張沐而言都是徹底的失敗，被秦懷義步步算計，全無招架之力。到最後更是完全失去了方向，只能暫時留在揚州。

他和陳釜、魯義平雖然也為孤舟的圓寂悲傷憤怒，但有少林寺為孤舟安排後事，三人也只能當做默默站在一旁。

“公子，你說這一切都是秦懷義故意要算計你？”聽得張沐的講述，陳釜和魯義平都很心驚。

張沐道：“如果我沒猜錯，應該算是他的一石二鳥之計吧，一則提升他的功力，二則把罪孽都算在我頭上。”

陳釜道：“可既然他故意留下烏黑之血，故意引你也到案發現場，都是為日後陷害你做準備，那他為什麽不裝作你的樣子，或者直接留下其他更明顯的證據，讓四海堂和少林寺都誤認為是你呢？”

張沐嘆道：“我倒希望他這樣呢。”

陳釜和魯義平對視一眼，都有些不懂了。

張沐解釋道：“你們試想，區區一個孫鵬，區區一個四海堂，就算秦懷義能成功陷害我，就算我解釋不清，四海堂那點勢力又能把我怎麽樣？”

陳釜和魯義平不由點頭，顯然秦懷義應該最清楚張沐同樣極難對付，那是方方面面自己都還比不上的無敵王者。

張沐嘆道：“他沒有直接陷害我，只因為時機還未到，他的殺戮還遠未停止，只可惜我雖然能猜到他都要幹什麽，可卻無可奈何！”

魯義平已經驚道：“公子您的武功可是天下第一，更是朝廷從二品武將，手握大半京衛兵權，秦懷義如果想利用江湖勢力對付您，那他得殺多少江湖巨擘，引起多少江湖勢力的仇恨啊？難不成要血洗江湖，讓全江湖的人都與您為敵不成？”

陳釜更是緊握拳頭道：“就算全江湖的人都與公子為敵，也未必能害的了公子，更何況我們也不是傻子，就這麽平白被他陷害不成？”

張沐道：“只怕等到他故意陷害我，甚至直接以我的名義去殺人的時候，我還真說不清。因為只有我和他是僵屍，可他在暗處，天下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。而我卻在明處，堂堂京衛副指揮使，天下人要找躲也躲不掉。”

陳釜、魯義平盡皆臉色巨變。

“難道就這麽任他擺布？”

張沐道：“如果能提前知道他下一個目標是誰，我早早埋伏將他除掉那便好了。除此之外他在暗處步步算計，我們在明處只會一直被動。”

張沐也暗嘆，若早知有今日之禍，他當初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除掉秦懷義，可他哪有預知未來的能力。秦懷義變成僵屍之前，在他面前根本就翻不起什麽大浪。

陳釜喃喃道：“也不知宋老哥之後，他有沒有再度動手，咱們停在了揚州，外地的消息不可能來的那麽快。”

張沐道：“他應該也要暫時收手了。咱們馬不停蹄的一路往這裏趕，他同樣也是如此，總要喘口氣。更何況前兩次他都是故意引我到現場，這次我還在揚州，他應該也要再策劃一番。就是不知等他決定再度動手的時候，會把誰列為目標。”

魯義平寒著臉道：“如果他的武功如公子一般已經天下無敵，那整個江湖的高手都會有危險，咱們哪能猜到？”

張沐搖頭道：“他還不夠。原本他就只是普通的絕頂高手層次，縱使變成了僵屍，我想也就跟我打敗陸炳時候的武功相當，可排天下前三，哪怕現在吸幹了孫鵬和孤舟大師的血，應該還不敢說能穩贏王環叔叔。”

陳釜也道：“離塵刀幾十年的天下第一，畢竟聲名在外，沒有絕對把握，諒他秦懷義也不敢貿然去挑戰。”

張沐道：“除了王環叔叔，俞大猷堂堂天下第二，又有大軍護佑，他也不敢貿然動手。戚夫人所處的戚家軍軍營更是龍潭虎穴，同樣連我要闖進去殺一位天下七絕都得掂量掂量，秦懷義暫時也不敢。可是除了這三位，整個江湖只怕已無人安全了。”

魯義平忍不住道：“何心隱貴為天下第三，心學七派內更是高手如雲，他也不安全嗎？”

未等張沐說話，陳釜已經說道：“心學七派高手多有個屁用，那何心隱號稱‘何狂’，自負為一代宗師，經常外出講道，他的身邊哪能天天都有心學七派的高手？”

魯義平也暗嘆，心學七派終究只是跟少林寺一樣，都是江湖門派。江湖門派雖然有高手，可是戒備不可能永遠都那麽森嚴，那些絕頂高手更不會像天天在軍營的將軍一般不出門派大門。

張沐忽然道：“對，秦懷義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是何心隱。”

“嗯？”陳釜和魯義平立刻都看了過去。

張沐低沈道：“因為他殺了孤舟大師。”

陳釜和魯義平更是不解。

張沐道：“他殺了孤舟大師，必然已經得到了許多大師的記憶，還記得孤衍大師說嗎，秦懷義曾狂笑‘得來全不費工夫’！”

魯義平駭然道：“公子是說他已經知道宋大哥和其他許多人都是咱們曾家軍了？”

張沐道：“我的身份他原本就知道，我是說我的《刀劍天地》武功。當初何心隱將《傳心錄》借我，條件就是我創出《刀劍天地》後也要將所創武功給他們心學七派，此事還是孤舟大師從中撮合的呢。秦懷義早在廣東的時候就表現出了對我的刀劍合擊之術的渴望，他殺孫鵬、殺孤舟大師，主要都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功力，可跟這些相比，顯然我的武功對他的吸引還要更大。”

陳釜和魯義平頓時都聽明白了。張沐的武功已邁入傳說之境，遠超王環、俞大猷等人不知道多少，張沐自創的武功之強是顯而易見的，秦懷義他不敢跟張沐鬥，可是若知道何心隱手中也有《刀劍天地》，他豈會放過？

陳釜立刻低吼道：“公子，我們現在就去心學七派替宋老哥報仇！”

張沐卻道：“由我一個人去吧，另有緊要事需你們現在就去辦！”

陳釜道：“什麽事？”

張沐道：“孫鵬和孤舟大師遇害之事很快就會傳遍江湖，你們也要趕緊去提醒其他各路江湖巨擘小心戒備，如俞大猷、戚大哥和戚大嫂，還有王環叔叔、卓飛叔叔、董劍來叔叔、裴俊叔叔等自己人可以把事情都說開，也好讓他們心中有底，提早防範。如武當徐陽子、蜀南蕭劍、鎮虎鏢局管大龍等有些交情的可以視情況相告，而如丹陽邵方一類素無交情的只能稍作提醒，否則有弄巧成拙之險。總之秦懷義是不是要先對何心隱下手我只是推測，我更沒把握一擊必中。江湖上越是武功高的人越有危險，還是早早提醒的好。”

陳釜、魯義平對視一眼，也知道張沐考慮的很周全，而且他們跟著張沐似乎也幫不上什麽忙。

陳釜猶豫了下，還是拱手道：“好，那我和老九這就親自分頭去一個個拜會，也好提前告訴他們秦懷義可能要陷害公子的事，這黑鍋咱們可不背。”

魯義平也道：“秦懷義奸詐陰狠，公子您一人切要小心。”

張沐點頭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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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的話：孤舟大和尚也到此為止了，《僵夜》裏的天下第六。聊他是可以和天員和尚一起聊得。歷史上倭寇為患南方沿海，除了官府剿倭以外，當地的老百姓，江湖人，少林武僧，少數民族等等都參與了抗倭。我們《僵夜》裏的這幾位和尚都是曾經真正殺過倭寇的少林武僧，其中孤舟的確是當時揚州少林寺的主持，天員則是杭州少林寺主持。只不過這些人出現的時間，我們《僵夜》為了劇情做了改動。

不過也必須要說，有少林武僧抗倭，也有少林弟子當了倭寇，比如倭寇二當家徐海，就是一個花和尚。這也很好理解，人多了自然什麽人都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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